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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 殤人手記 ] 2015 / 07 / 25
趁我還記得的時候,寫下這些未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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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 殤人手記 ] 2015 / 07 / 25
趁我還記得的時候,寫下這些未曾說的話,給親愛的妳。

妳回到地球表面,日期是 2011 / 05 / 14。
沒有任何徵兆,妳就這樣消失了,在妳還年輕的時候。

事情發生的前一天,妳打電話給我,說好久不見,很想找機會見面聊聊,那時我躺在床上休息,半夢半醒地摸著身邊熟睡的貓,條件反射式地回應妳呢喃的語字,或許妳也喝了酒在關掉燈的房間裡,試圖發送求救的訊號,我卻毫無所覺。

我並沒有意識到妳即將要做的事,或許妳打定主意計畫好這一切,要安排得像一場盛筵,即使邀請的嘉賓只有一位,妳也會好好的招待他不是嗎?更何況他曾經是妳心心念念的男人,分手了,他說的話還是那樣扎心,想起他臉上的表情,就像用刀狠狠在心臟來回刻劃,一次比一次更深更疼痛。

妳來書展找我,其實是希望我能傾聽妳的煩惱吧。

妳說父親的病也差不多到了藥石罔效的地步,他那麼老了再也撐不住多少時日,而妳那麼愛他,那樣嚴厲頑固的父親,一個孤獨但脾氣非常壞的老人。

父親很少對妳述說年輕時隨著軍隊一路打仗的故事,儲存在他腦海中的記憶或許早已忘卻,但他確實是從動亂的時代很努力地活下來,或許同排的弟兄死得更早,那些野地裡屍骨就任其曝曬著,然後給動物們吃掉了。

長期照護是辛苦的事,我體力不太好,很容易感到疲倦,要我去照顧久病床榻的長輩,肯定是做不來的,而妳已經照顧大半年,每天陪伴著父親,餵他如粥水般的食物,怕他難以吞嚥,幫他按摩身體,即便他已不良於行。替他擦澡、換尿袋,清潔嘴邊滲出的分泌物,我知道妳很孝順他。

妳感覺好累,也真是辛苦了。

妳以為父親的離去,終於可以好好放下病痛,去另一個世界自由呼吸;妳以為父親不在身邊,那些糾結在內心的想法就會一同消失。但妳以為的情況,它並沒有真正地終結,而是開啟更漫長的折磨,無法得到答案的疑問愈來愈多。

妳時常想起父親,因為重聽,說話特別大聲,毫不留情地斥責,從沒有溫和的時候,他罵妳打妳,妳不是不知道痛,而是妳無力去反抗,正如妳父親無力去反抗他的衰老和疾病。

妳說妳也會跟父親吵架,像長年相伴的怨偶,彼此都有看不順眼的地方,那種羈絆很深,原因也說不明白,好像前世欠了誰的債,要到今世來償還。但父親的形象那麼巨大,妳卑微的身世如此渺小,妳甚至不知道自己在父親心中的存在,掂不出到底佔據多少重量,妳其實也愛計較,除了計較父親在母親身上的愛,也計較父親在弟弟身上的愛,妳真正渴望的是被父親疼愛著,完完全全地獨占,那樣霸道又跋扈,全然絕對的愛,超越時間的愛。

父親的幽靈一直與妳形影相隨,他從來沒有打算放過妳。當父親已然離去,妳心心念念的男人也離開妳,去愛上另一個女人,這些都令妳難以忍受,所以,妳獨自承受著雙倍的痛苦,雙份的思念。

濃得化不開的情緒讓妳隨時處於瀕臨崩潰的狀態。妳感覺呼吸不到空氣,妳的身體也開始產生劇烈變化,面對精神面強大的壓力,妳無法適切地表達自己到底有多痛苦。

妳的消化系統彷彿停止運作,食不下嚥,也排不出來。

妳短暫的人生,妳覺得為了兩個男人的付出還不夠嗎?為什麼他們選擇拋棄妳,為什麼他們都無法理解妳對他們的愛,為什麼他們要用各種方式折磨妳。

當妳失眠的夜晚,一個字一個字,想述說對他們的愛,以及他們給予妳的傷害時,我只是安靜的傾聽者,我只能安靜地陪伴,但我無能為力,甚至開始想像也許妳說的是虛構出來的故事,不存在的人物,假想的畫面,夾雜一些妳真實的喃喃自語。

如此,我便不會覺得那些故事的情節過於誇張或難以想像。

妳有好多話想說,也許不是想說給我聽,而是想說給這個世界,但沒有人聽得懂,而我恰好有個安靜的耳朵,如果有個樹洞可以儲存這些痛苦的回憶也好,如果有一枚硬碟可以還原當時的情感、對話、動作,我或許更能夠了解年輕的妳為什麼會有顆蒼老滿是傷痕的心,或許我會知道妳計畫的目的為何,為什麼要選擇如此激烈的手段去結束妳的生命,妳的一切。

如果有人能聽見妳的聲音,妳還是執意要這麼做嗎?

我知道沒有辦法從妳口中套出滿意的答案,可是現在妳得到想要的東西嗎?妳有沒有順利地追上父親的腳步,與他在另一個世界相逢?妳還是持續地喝那麼醉,然後搭上電梯到頂樓,選擇一次華麗的墜落嗎?

如果妳還記得,可不可以告訴我
那天夜晚的星星,是不是距離妳最近?

/銀色快手 2015.07.25 AM 02:18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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著作《解憂書店:出租大叔的人生借問站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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